作为一个喝了三十年酱香茅台的老酒鬼，常有人问我：“不就是酒精嘛，贵的便宜的差别真有那么大？” 每次听到这话，我总会想起年轻时做过的一个傻事 —— 把白砂糖兑水，当成白糖水给孩子喝，结果孩子抿了一口就皱着眉推开了，说：“这不是白糖水，没有甜味里的那股清润劲儿。”

后来我才明白，白砂糖水和真正用甘蔗熬出来的白糖水，差的不只是那点蔗糖分子。就像酒精和酒，看似都有乙醇这个核心，但内里的乾坤，没喝过几十年的人很难体会。

三十年前第一次喝茅台，是在父亲的寿宴上。那时候不懂酒，只觉得辛辣中带着一丝奇异的香，像把整座茅台镇的高粱田、赤水河水都装进了杯子里。后来喝得多了才知道，这香气里藏着上百种微生物的功劳。酱香酒的酿造，要经过九次蒸煮、八次发酵、七次取酒，每一轮发酵都有不同的菌群在接力，就像一场持续一年的微生物交响乐。这些微生物代谢出来的酯类、醇类、酸类物质，和酒精分子缠在一起，才形成了那独一无二的 “酱香”。

而那些用食用酒精勾调的白酒，就像用白砂糖直接兑水。酒精是提纯出来的，干净利落，却少了微生物在时光里慢慢酝酿出的复杂滋味。就像苹果汁，鲜榨的苹果汁里有果肉的纤维、果皮的香气，甚至还有阳光晒过的暖意；而用苹果香精和糖精兑出来的 “苹果汁”，喝起来只有单调的甜和冲鼻的香，喝完嗓子里还会发紧。

前几年有个做化工的朋友，拿了一瓶他自己勾调的 “白酒” 给我尝。他说里面的酒精纯度比茅台高多了，还加了几种酯类物质，模拟酱香的味道。我抿了一口，确实有那么点意思，但咽下去之后，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刮过一样，空荡荡的。而真正的茅台，咽下之后，香气会从胃里慢慢往上返，像一股暖流，在五脏六腑里打个转，最后从鼻孔里飘出来，那股劲儿能持续好几分钟。

这就是酒精和酒的区别。酒精只是一种化学物质，而酒是有生命的。一瓶存放了十年的茅台，打开的时候会闻到一股淡淡的陈香，那是酒精分子和其他物质在时光里慢慢融合的味道，就像老陈醋越放越香，不是简单的酸能概括的。

现在年纪大了，喝得少了，但每次打开一瓶茅台，还是会想起父亲当年说的话：“酒是活的，你对它用心，它就对你用心。” 那些在酿酒坊里熬过的日夜，那些在陶坛里沉睡的岁月，都不是简单的酒精能替代的。

所以说，酒精不是酒，就像白砂糖水不是白糖水，香精兑的不是苹果汁。前者是化学物质的堆砌，后者是自然与时光共同酿造的艺术品。喝了三十年茅台，喝的不只是酒精带来的微醺，更是那里面藏着的日月精华、风土人情。